导语：中瑞建交65周年之际，对话瑞士驻华大使戴尚贤阁下。
题记：
还是2014早春法语节开幕在加拿大使馆见到戴尚贤大使，是一场音乐会的新闻发布会。第一眼，觉得这个瑞士驻华大使像极了指挥家。高冷，严肃，不苟言笑。应该是不好接近的吧？
去年故宫太庙“第五届外交官文化节”，发了各国使馆邀请信，第一个报名的居然是戴大使，让我看到邮件的一瞬间愣了，难道我的判断有错误？他并不冰天雪地？
接下来的真相，大使是欧洲五月最灿烂明媚的阳光，带着他的动力飞机，全中国的直射给你瑞士钟表一般的致，细密，艺术，璀璨。
我喜欢看大使在本次访问中超凡的状态，你问他最开心的是什么，他回答，“遇见你们。”手一伸，笑得俏皮，引发我们开心大笑，他却瞬间收紧表情，回归严肃。眼神的过渡是瞬间瞄过窗外的树。
戴尚贤大使，完全一名不折不扣的外交家。
外交官：大使先生，非常高兴再次见到您。2015年是中瑞建交65周年，瑞士大使馆将会举办什么样的庆祝活动？
戴尚贤大使：我们策划了满满一年的活动，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常规的使馆活动，但是在建交65周年的背景下会更加盛大，更加引人注目；另一类则是为65周年而特意举办的活动，主要为文化、经济和政治活动。
在文化领域，我们开展了一系列高水准、多元化的音乐会，演出嘉宾包括瑞士历史最为悠久的乐团之一——巴塞尔交响乐团，一位在全欧洲甚至全世界享有盛名的流行歌手巴斯蒂安·贝克等等。除此以外，为了纪念两国建交65周年，一场名为“日内瓦时光之芯：瑞士制表文化之源”的大型钟表展览正在北京首都博物馆展出，包括350多件精美的展品。这是我见过最好的钟表展，意义非凡。我们还举办了不同艺术家的摄影展，或已经展出，或将在下半年与观众见面。还有一些既是文化又是政治方面的活动，例如我们正筹备一个像日内瓦一样的花钟，大花钟和大喷泉是日内瓦的两大地标。在日内瓦人民和钟表业的支持下，我们想正式送给北京这样一个花钟，以纪念日内瓦、广州和北京结为姐妹城市。在经济方面，下半年将会颁发中瑞商业大奖，以鼓励那些为中瑞商业发展做出卓越贡献的企业。瑞士周也不仅仅局限于北京，而是整个中国。例如我刚从福州出差回来，在南方的不同省份都举办了瑞士友谊日的活动，今年则因建交65周年而具有了更深的含意。
在政治上，今年我们重新启动了高级对话。二月上旬，瑞士财政部长在京进行了工作访问，内务部长也将于九月来华。贵国的总理李克强参加了2015年冬季达沃斯论坛，并与瑞士联邦主席索马鲁加进行了会面。李克强总理已经两次到访瑞士，2013年他在欧洲访问的第一站也是瑞士。我们在政治、法律、社会方面开展了一系列的对话和交流，或多或少因为两国建交这一重要纪念增光添彩。今年9月14日我们还计划举办一场大型活动，因为这一天是瑞中两国外交关系的历史性时刻之一，第一个是1950年1月17日，瑞士首次承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二个则是1950年9月14日瑞士公使馆在北京设立。
我们在上海和广州的总领事馆也承办、宣传、呈现了各自的活动，例如瑞士摄影师费尔南多•吉贡的摄影作品展——“新旧之交的中国”，正是由于两国间的友好关系，费尔南多在50年代受邀来华并用镜头记录了当时的中国。我在福建博物院观看了这个展览，这场视觉盛宴稍后也将在北京展出。
在大学里的科学技术交流上，我们举办会议和活动，希望增加人员往来。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吸引感兴趣的游客。因此从今年一月份开始，我们大使馆将在两个工作日，也就是16个工作时内签发旅游签证。
外：您如何看待中瑞两国的双边关系？在过去几年中取得了哪些突破？以您作为驻华大使的经验来看，双边关系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戴尚贤大使：瑞中两国具有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65年前两国建交，实际上是基于许多瑞士人对中国的同情和兴趣。以瑞中协会为例，今年是成立70周年纪念，它的历史甚至比两国建交还要早五年。双边友谊一开始是出于兴趣，然而不可否认，思想形态和制度上的差异、中国的自我中心论、历史上多少存在争议的政策、文化大革命等，并没有对扩大关系有所帮助。但在这些年中，还是有着人员往来，正如我提到过的瑞士摄影师，这些构成了瑞中关系巩固的星星之火。
一代又一代的瑞士人在政治经济领域成为了两国关系建立的先驱。昆明和苏黎世首先结为姐妹城市，始于70年代，正式建立于80年代。在中国可以说是非常早的。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是在80年代与一家瑞士公司合办的。第一次人权对话是在90年代早期于中瑞之间开展。瑞士还是第一个承认中国现代市场经济体地位的国家。凡此种种，还有在银行、保险，以及其它技术和商业领域的“第一次”，我很喜欢指出这些“第一次”，因为他们代表了瑞士决策者一次又一次地冒着风险、抓住机遇与中国合作。在这个意义上，瑞中两国的关系早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近几年取得的的重大突破可以用一系列上升的数字表明，瑞中两国的贸易总额快速增长。但更值得一提的是瑞中自由贸易协定的签订。瑞士是首个与中国签订自由贸易协定的欧洲国家，协定签订于2013年7月，并于2014年7月1日正式施行。这是一大壮举，因为中国与澳大利亚签订协定用了10年，与欧盟的自由协定仍未落实，而瑞中自由贸易协定仅仅花了两年半时间。
因此，当今两国间的关系远远高于我们国家的规模让人产生的联想，也就不足为奇了。瑞士可以用三个数字概括，领土面积、人口以及经济实力。我们是世界排名20的经济体，中国则名列第二。这意味着我们的经济实力非常雄厚，今年瑞士也成为了中国在国际上的第七大供应国，去年我们还只是第十一位。通常都是中国对外出口货物，但是我们的产品质量高、需求大，总是被大量买进。双边贸易从2013年160亿增长到2014年的450亿，这是由于贵金属成吨进出，每年各有不同，但除去贵金属以外，我们的工业产品、服务和化学制品贸易也在不断增长。瑞士也是中国的一大投资者。
另一项重要成就则仍在进行中，即在瑞士建立一个人民币离岸交易中心。在过去几年中陆续签订了不同的协议，包括在瑞士银行中使用人民币的具备资质的中介机构，瑞中央行间的本币互换协议，以及将在苏黎世设立一家中国银行等。在瑞中自由贸易协定签署的同时，瑞士还与中方签署了关于中瑞劳动权益、社会保障、医疗卫生等方面的框架协议。两国的关系不断发展，使双方在谈判中更容易达成积极的结论。
下一阶段我们将再接再厉，更进一步，在最大的商品交易枢纽——瑞士建立人民币离岸交易中心，加强瑞中关系。在我看来，瑞中自由贸易协定将使得决策者从在对方国家发展贸易中获得直接利益。
也就是说，一个中国的商业大亨或投资者可能会一时忽视了瑞士，因为他想，这是个适宜滑雪的旅游大国，但想得到其他的还得去法国、德国或者英国。但是在自由贸易协定签署以后，两国政府合作纽带的建立将使他改变主意，想要更多地了解瑞士。那时他会意识到瑞士的确是世界排名二十的经济体，并在保持领先地位的同时继续创新创造，提升竞争能力，因此自由贸易协定将会改变人们的思维、开阔合作的视野。反之亦然。瑞士人越来越意识到在欧盟经济困境的背景下，走出国门，着眼于新兴市场将是最佳选择。
大使在接受记者吴筱的访问
外：瑞士在发明、创造、贸易、清洁能源和环境保护方面十分突出。您能向我们简单介绍一下瑞士近几年在这些领域取得的成就吗？这些成就会对中国带来什么有利影响？未来两国将会有哪些合作？
戴尚贤大使：说到瞩目的成就我们首先想到的是“阳光动力号”，一架仅用太阳能驱动的环球飞行飞机。这项瑞士的创造集中了大量的人力，是这一领域的尖端科技。想想仅用太阳能让近2.5吨重的飞机升空，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第一艘环航世界的太阳能船也是产自瑞士，我们的科技成就可见一斑。
另一方面，一项重大成果是建立在“蓝脑计划”基础上的人类脑计划，面向国际，基于瑞士本土，并由瑞士倡导，是欧盟研究中的旗舰项目。首屈一指的人类脑计划吸收了10亿欧元的投资，虽然我们并不是欧盟成员，但欧盟却主动加入并赞助我们的计划。这一计划将人的整个大脑计算机化，不仅了解其运作机制，还能提供修复。
我还能数出许多类似这样的创举，但最震撼的是在兼顾发展和环境保护方面的成就。例如在三年前由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行动网络首发，在美国大学的支持下出炉的一项排名，用于衡量幸福指数。幸福不仅是生活质量，比如我们都知道的预期寿命和收入，而且还是个人主观的认知。你认为你生活在一个非常腐败的国家还是远离腐败的国家？你觉得你的生活会变得更好吗？在幸福指数的榜单上，我们一直名列前茅，今年则是第一。这在我看来是一个真正的成就，因为这代表在和谐的社会里，人们轻松自在，拥有美好的前景。
奇怪的是，瑞士社会相对保守，一切有条不紊，却不只是一个无聊的居住地。一方面，我们在过去六年中始终被列为世界上最有创新性的国家，在发展科技和经济的过程中，有着良好的运行和前沿的发明。另一方面，我们也致力于保养环境，希望保持大自然的绿意和静谧。这也是我们的一大成果，即在保持经济活力和尖端创造的同时，或正因为前者，能够保护我们的环境并展示给全世界。我们努力保持平衡，在缓步提升的同时，避免快速发展带来的破坏。
你们可以与你们国家的变革相比较。你们以惊人的速度崛起，你们使六亿人脱离贫穷，你们衣食无忧。这是好事。然而看看你们的环境污染和城市拥挤，代价随着发展而来，我们国家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在变革的某个节点，瑞士的水体一度遭受严重污染，但我们最终却能够清理干净。
瑞中两国间的经济合作将继续往上走，在贸易互补方面呼声越来越高。举例来说，双方经常交易不同类别和不同价格区间的同种产品，我们买进廉价电器，而卖给你们铁矿石，我们购买钟表，也出售钟表。这一趋势将会继续。但是我个人认为未来合作前景大好的领域是清洁技术。现在我们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实现耗费更少的资源，生产更多的货物。我们知道如何建造产生能源，而不消耗能源的高楼大厦。我们知道如何建造尽可能节能的城镇，这并不是件易事，关系到居住地、工作地、交通费用间的平衡，以及水网、电网、交通网络的布置，学校、休闲购物场所的安排，工业规划，办公用地等等。
把这些要素融合在一起并不简单，你很少看到真正宜居的城市。然而我们乐意将瑞士的技术与意识与你们分享，为地球打造更好的命题。瑞士人的环保意识很强，我们虽非传道士，却明白我们的未来在自己手中，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从我们的技术成就，中国在相关领域的需求，以及两国间的友好关系来看，我认为清洁技术上的合作将会大大提升。
外：在您出任驻华大使之前，您到过中国吗？您上任以来有多长时间了？在中国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大使：我在近三十年前来过。在我出生以前，我父母住在香港，因此我与中国有许多的联系。但直到1986年我才真正探索了中国的北方和南方，内陆与沿海。我妻子学习中文和中国艺术，在当时的旅游部长邀请下，我们一起游历了中国的广袤大地，那是我与中国的第一次接触。很久以后我又经香港转机到上海，因为我女儿在上海工作生活了一年，那时我从未想到会被任命为驻华大使。我上任以来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
我对事物常常怀有强烈的好奇心，我持有开放的视角，因此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新鲜。但令我记忆犹新的是与我日常生活差异最大的经历，我去过贵州、青海以及西藏自治区的偏远之地，对自然人文之美、民族差异之大叹为观止。最令我动容的决定性时刻，是参观一家由瑞士资助的西藏孤儿院。当看到那么多精心呵护下的孤儿，看到年龄大的孩子照顾幼小的孩子，看到他们在如此困厄的环境下仍如此开心时，我深深为之感动。
我的目标十分简单。我想在离任前走遍中国的每一个省，首先是我还没有去过的地方。其次，我希望不仅出于官方目的，而且出于个人目的，独自旅行并发现中国的大美所在。我没有特别偏好哪个地方，我既想去内蒙古，也想去广西和四川，每一个角落都吸引我。
外:今天我们收获很大！谢谢大使，请问什么是您生活中最愉快的事？
大使：哈哈，遇见你们。
真的很高兴你们过来和我一起分享这些美好的生活点滴，我喜欢收藏艺术品，比如这张画就是我在蒙古收藏的。每一个瞬间每一样美好的事物都是我的艺术品。
今天很愉快，也谢谢你们喜欢我的家人照片，希望以后多参加你们的活动，那会是我很难忘的记忆！”
（记者吴筱采录 ）
后记：
"Ambassador WAIT!" 这句情急之中的喊声，来自我。戴世贤大使估计却是会因此永远记住勇敢的我。
那是今年4月19日在北京地坛公园，大使领养了65棵古树，众多中外媒体记者围着他拍照，正好有个角度绝佳，大使却扭过头去，那一瞬间，我大喊了这声。大使立刻站住不动，闪光灯哗啦啦聚焦。
而这句话，催开了戴世贤大使精彩笑容。也催开了在场瑞士使馆所有人的欢乐。他们拍着我说，你好可爱。我却那么抱歉，因为是情急为了工作。最后这次访问结束，让我们一起对大使再喊一声吧：“AMBASSADOR,WAIT!"
我们喜欢你，不要离开中国！
-----SunnyRen
戴大使和他认养的地坛古树
